在中华慈善总会2025年善家传承交流会上的致辞

来源：『无锡慈善』微信公众号

在中华慈善总会2025年善家传承交流会上的致辞

江苏省慈善总会会长李小敏

（2025年5月23日）

各位来宾、各位朋友：

大家上午好！

中华慈善总会举办这次会议很有意义，既是对新的历史阶段善家传承的有力推动，也是对新时代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具体路径的有益探索。我谨代表江苏省慈善总会，对各位嘉宾、各位朋友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！对大家一直以来给予江苏慈善工作的关心支持表示衷心感谢！向善家传承的热情倡导者和积极践行者致以由衷的敬意！

借此机会，与各位分享几点个人想法。

一、善家传承是中华传统文化精华之传承

中华传统文化博大精深，其中体现人文精神的文化是精华所在。人文精神集中表现为对人的尊严、价值的维护和关切，既尊重自己的人格尊严和人生价值，亦尊重他人的人格尊严和人生价值。植根于中华文明肥沃土壤，善家传承本质上是一种人文精神的传承，这可以从儒释道思想文化中窥其渊源。

儒家的仁爱思想从孝悌出发延伸到“泛爱众”。孔子曰“弟子入则孝，出则悌，谨而信，泛爱众，而亲仁”，孟子曰“亲亲而仁民，仁民而爱物”，其思想观念对后世影响极大。宋明理学将儒家思想推到一个新的阶段，其学说虽然有“去人欲，存天理”等糟粕，但它提倡道德修养还是值得肯定的。其代表人物之一张载在《西铭》论文中写道：“民吾同胞，物吾与也。”“尊高年，所以长其长；慈孤弱，所以幼其幼；圣，其合德；贤，其秀也。凡天下疲癃残疾、茕独鳏寡，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。于时保之，子之翼也；乐且不忧，纯乎孝者也。”意思是把民众看作是我们的兄弟姐妹，把万物看作是我们的同类朋友；把老人看作是自己的长辈而尊敬他们，把幼弱看作是自己的后代而爱护他们；把圣人看作是天地德行的结晶，把贤人看作是天地灵秀的体现；把多病残疾、鳏寡孤独的人看作是处境困难而没有地方诉说的自己的兄弟，给以应有的关心和照顾。这一论述将儒家的仁恕之道阐发得淋漓尽致。

佛教基于“因果报应”而强调“奉行善举”。神宗作为中国佛教的一个主要派别，对中国文化影响广泛而深远。它以清净的心性作为人的最高境界，引导众生向善行善。宋朝大慧宗杲是神宗发展到顶点的一位大师，其有一首著名的禅诗，刻划开悟后的境界和心态：“好像一点红炉雪，散作人间照夜灯。”他用通红的火炉上有一团白雪来比喻禅，洒向人间光芒四射照亮夜晚，表现为一心一意为他人着想、为苍生奉献的积极精神。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杭州任太守时，进山谒访鸟窠道林禅师，问道:“如何是佛法大意？”禅师答道：“诸恶莫作，众善奉行。”白居易说：“三岁孩儿也知道。”禅师说：“三岁孩儿虽道得，八十老人行不得。”其表达的意思，是“诸恶莫作、众善奉行”不能停留在口头上，关键要付诸行动。以此观之，禅的精神是积极而洒脱的，蕴含着向上向善的人生理念。

道家以“道”为核心倡导“有余以奉天下”。《道德经》有云：“天之道，损有余而补不足。人之道则不然，损不足以奉有余。孰能有余以奉天下，唯有道者。”“圣人不积，既以为人，己愈有；既以与人，己愈多。”强调的是乐于奉献的人是有道之人，有道之人是自身富有的人。在道教经典《太平经》中也有具体的阐述：“天之有道，乐与人共之；地有德，乐与人同之；中和有财，乐以养人，故人生乐求真道，真人自来。”“积财亿万，不肯救穷周急，使人饥寒而死，罪不除也。或身即坐，或流后生。”从正反两个方面晓以利害，强调任何人的善恶行为不仅自身遭报应，而且也对后世子孙产生影响。

儒释道思想文化中体现人文精神的内容丰富多元，如果从伦理道德层面加以观照，我认为离不开一个“人”字，可以概括为仁者为人、推己及人、承传后人。仁者为人是要求自己，努力做一个真正的人，即要像一个人的样子；推己及人是对待他人，提倡利他精神，即“己所欲，施于人”；承传后人是注重家道，强调前人所承、后人所负，即个人的道德行为不仅关乎自身福祸，更与家族兴衰紧密相连。以上所述，虽然是“弱水三千只取一瓢”，但从中已不难看到善家传承的思想来源和文化根脉。

二、善家传承是推动慈善事业发展深沉持久的力量

从传统慈善走向近代慈善，从近代慈善走向当代慈善，善家传承都以其持续稳定的输出为慈善事业发展提供不竭动能。这次会议在江苏无锡召开，是一个有考量的安排。江苏尤其是江南地区，素有崇文重教传统，在一个较长时期科举入仕的人比较多，具有善家传承得以形成和发展的良好条件，以这个地区贤人善事为范本，或许能勾画出传统、近代、当代善家传承的轨迹特点。

传统善家传承：重族人而兼济社会。讲到善家传承，当首推北宋名臣范仲淹。自考中进士、开启仕宦生涯后，其历任州县十余处，无不为官一任、造福一方。步入花甲之年，有人建议他置办产业作为养老之用，他没有听从，而是用毕生积蓄在家乡苏州购置良田千余亩，首创义庄这一机构，使族人有所养、有所居、有所学。范氏后代修其业、承其志，不断完善义庄规划，维护义庄运转，使其历宋、元、明清、民国近千年而不衰。自范仲淹之后，置义田、办义庄渐成一种社会风气，并逐步由救助族人向救助众人延伸拓展。到了明清时期，不少慈善活动已突破传统的血缘关系、地缘关系，呈现出组织化和专业化趋势，以行善为目的的善会堂会纷纷涌现，其中明代高攀龙创办的无锡同善会颇具代表性。高攀龙得中进士后入朝为官，因正直敢言得罪朝臣遭贬，转而回乡讲学于东林书院，主张经世致用，强调读书人应关注社会现实。他与好友共同创建的无锡同善会，定期举办聚会，参加聚会的会员捐钱作为济贫扶困的善款，同时还在集会时举行劝善讲演教化活动，将“善与人同”的理念推而广之。他十分注重家风传承，在家训中专门教导后代：帮助别人不在花费多少金钱，而在于常怀助人之心。无锡同善会因其将济贫救困与教化人心融为一体而产生广泛影响，引领了自明末到清代同善会的潮流。

近代善家传承：重实业而改良社会。在中国近代史上，常州人盛宣怀享有“实业之父”美誉。他生于鸦片战争之后，从小在心里种下了救国图强的种子，一生创办了多项“中国第一”：第一个民用洋务企业“轮船招商局”，第一个电报局“天津电报局”，第一条铁路干线“卢汉铁路”，第一家银行“中国通商银行”，等等。他一方面办实业以救国，一方面做慈善以救民，从1871年至1896年，其参与的慈善赈灾活动达27次之多，因贡献突出、影响甚大，这个被孙中山先生称之为“热心公益”的慈善家顺理成章成为中国红十字会首任会长。根据他遗嘱设立的“愚斋义庄”，有明确的章程规定：只准动用利息，不准动用本金，不得变卖义庄财产，以其中四成作为慈善基金，四成作为盛氏公积金，二成作为盛氏家族公用。这样的安排，兼顾到盛氏家族利益和社会公益慈善需要，为后世善家传承提供了范式。继盛宣怀之后，南通人张謇将中国近代慈善推向一个新的高度。他在1894年的恩科考试中一举夺魁、状元及第，不久甲午战争爆发，其目睹清政府之腐败与民众之悲惨，遂弃官从商，一生致力于三件事：办工业，以解决民众“养”的问题；办教育，以解决青少年“教”的问题；办慈善，以解决“失养”与“失教”的问题。其思想的先进性和实践的创新性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：第一，他主要是从生产的观点来探讨中国长期落后的症结。从洪秀全《天朝田亩制度》到孙中山“民生主义”，都是从人生论即从追求人人经济平等出发、从分配的观点设计改革社会的方案，而张謇则弘扬理性精神，不囿于分配的观点，主要是从生产的角度寻求社会进步、人民富裕的道路。第二，他将慈善事业纳入改良社会的系统工程之中，不仅创办了育婴堂、养老院等诸多慈善机构，而且创设了博物苑、图书馆、公园、公共体育场、气象台等一批新型公益设施，大大拓宽了传统善举的范围。观其一生，张謇系统的社会改良思想及实践超越了前人，时至今日仍是值得我们珍视的历史财富。

当代善家传承：重感恩而回报社会。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，其中不乏“富而有责、富而有义、富而有爱”的企业家，他们为善家传承增添了时代光彩。仅从无锡看，这样的企业家就不在少数。华若中作为无锡兴达泡塑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，发扬锡商“四千四万”精神，带领企业从一家乡镇小厂发展成为全国规模最大、最具核心竞争力的EPS制造商。他秉持“经商不忘大仁，致富不忘大爱”的信念，几十年如一日做慈善、行善举，先后设立“华若中爱心助学基金”、“兴达特殊教育奖助基金”、“兴达爱心基金”等，累计捐款6000万元。其子华啸威接棒企业后，传承优良家风，在公司创立30周年之际，捐赠5000万元设立《慈善法》实施后无锡首个慈善信托“华若中慈善信托”，信托收益设立“华若中爱心慈善基金”，用以实施各类慈善公益项目，将家族财富和优良家风“双传承”制度化、规范化，产生了良好的示范效应，无锡也因此成为江苏慈善信托发展最好的地区。无锡江阴长江村原是江边一个小渔村，李良宝老书记带领村民艰苦创业、不懈奋斗，将小渔村发展成远近闻名的幸福村，其经济实体新长江集团年营收超千亿元，村民人均收入超10万元，成为中国乡村振兴、共同富裕的典型代表。在致力发展经济的同时，李良宝大力倡导“关爱百姓、善待职工、回报社会”的理念，捐款2000万元在江阴市慈善总会设立冠名基金，捐赠1800余万元支持慈善公益事业。他重视家风建设，反复告诫后人要懂得感恩，“只为社会增光彩，不给政府添麻烦”。其子李洪耀接任长江村书记、新长江集团董事长后，坚守老书记初心使命，勇担企业家社会责任，新设立“李良宝教育基金”，累计捐赠善款超过1亿元。尤为可贵的是，通过实施“红石榴计划”定向资助全国55个少数民族地区，用实际行动诠释了“大爱无疆”的时代精神。

以上通过对传统善家传承、近代善家传承、当代善家传承的简要叙事，将传统、近代、当代善家传承的价值特点分别归结为“兼济社会”、“改良社会”、“回报社会”，只是个人的一点浅见，意在表达这样几个观点：其一，善家传承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是中国历史进程的一个缩影，其不同的价值特点是不同历史阶段经济社会形态的一个投影；其二，无论在哪个历史阶段，善家传承都以其慈心义举而有益于社会、有益于民众，成为推动慈善事业发展深沉而持久的力量；其三，按照这样的历史逻辑，现代善家传承必将成为现代慈善的一个鲜明标志。

三、现代善家传承是现代慈善的一个鲜明标志

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，“只有富有爱心的财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财富”，总书记的这一重要论断揭示了财富的真正价值，为树立正确的财富观提供了根本遵循。学习领会总书记这一重要论述，我们不难取得这样的共识：只有富有爱心的家族传承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家族传承，善家传承就是富有爱心的家族传承，现代善家传承就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“重担当而造福社会”的家族传承。由此，我对现代善家传承的本质内涵提出以下三点看法，也作为今天致辞的结语。

现代善家传承是历史文化的传承，更是时代责任的传承。历史是由一个个时代构成的，每个人、每个群体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或群体，都在相应的社会中扮演一定的角色，承担应当承担的责任。进入新时代，党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任务，其核心要义是不走西方国家现代化老路，而是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、人类社会命运与共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新路。在这一进程中，慈善事业不仅是社会保障、社会治理制度的有机组成，更是基本经济制度尤其是收入分配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，在参与第三次分配中发挥重要作用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善家传承具有了鲜明的现代性，是基于怜悯之心、同情之心而升华的家国情怀，是基于平等、尊重理念而增进的价值追求，是基于人民共同富裕、社会文明进步信念而强化的时代责任。

现代善家传承是物质财富的传承，更是精神财富的传承。善家传承关键在“善”，如果从物质财富传承和精神财富传承两个方面来衡量，大体可以分为三种情况：一是注重物质财富传承，伴之以精神财富传承，这是“近善”；二是既注重物质财富传承，又注重精神财富传承，这是“向善”；三是更加注重精神财富传承，将其放在优于物质财富传承的位置，这是“大善”。现代善家传承应是“大善”的传承，因为精神财富是人内在的思想、道德、情感、认知的积淀，具有不可剥夺性和持久稳定性，没有精神财富的传承，物质财富的传承很快就会走到尽头，有了精神财富的传承，物质财富的传承则相对比较长久，即便是物质财富减少甚至散尽，但其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精神却能长存永久。

现代善家传承是家族财富的传承，更是社会财富的传承。对家族来讲，安排处置剩余物质财富一般不外乎三种方式：一是将财富留给家族后代，二是将财富捐赠给公共事业，三是通过制度化安排使财富持续造福社会。第一种方式是传承，但谈不上善家；第二种方式是善家，但传承的意义和作用有限；第三种方式是善家与传承的有机结合，能够确保财富得到更合理的运用，确保捐赠人意愿得到更充分的体现。现代善家传承应是第三种方式的传承，通过设立家族慈善基金、家族慈善信托等，让造福社会的财富如不竭的甘泉不断地涌流。当这样的传承由少到多、由小到大，成为一种价值取向，成为一种社会风尚，就已经不仅仅是家族财富的传承，而是更具广泛和深远意义的社会财富的传承，就已经不仅仅是回报社会的传承，而是更具理想和文明高度的造福社会的传承。从兼济社会到改良社会，从改良社会到回报社会，从回报社会到造福社会，善家传承从一个重要方面展现了传统慈善历经社会变迁、历史更迭逐步走向现代慈善的脉络和脉动，让我们有理由相信，现代善家传承一定会为现代慈善事业发展增添新的亮色、注入新的动力。创造良好的环境和条件，推动现代善家传承健康蓬勃发展，慈善组织、慈善工作者责无旁贷。

谢谢大家！